撰文 / 杨俏
编辑 / 杨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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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68亿元收购百世快递之后，极兔还在一路狂奔。
近日，极兔在武汉举行了一场大客户交流会，其创始人李杰也罕见地在会议上现身，并透露称，今年5月极兔的全网日均票量已经超过了4000万单。
如若这一数据属实，这意味着，极兔的业务规模已经稳稳超过了顺丰、申通，直追圆通。《财经天下》周刊查询几家快递公司公布的5月份运营数据显示，顺丰的日均单量在2910万单，申通的日均单量在3235万单，韵达的日均单量在4790万单，圆通的日均单量则是超过5000万单。
但在极兔向市场高调传递出积极信号的同时，其背后的加盟网点却连连“翻车”。
今年6月12日晚间，一则“极兔速递被曝拖欠快递员工资”的消息冲上了微博热搜。该网点被曝老板已“跑路”，拖欠的快递员及员工薪资超过30万元，并积压了大量货物无人派送。6月13日，极兔相关负责人回应称，该网点系极兔加盟商，目前代理区已经介入该事件，会尽快妥善解决欠薪及快件积压问题。
在此之前，今年5月，极兔还曾因寄丢了用户的毕业证、学位证却只赔偿1760元的事件，引发网络热议。
以“野蛮人”姿态闯入国内快递市场的极兔，曾依靠低价策略一力挑战“通达系”，实现了市场份额的快速增长。在价格战暂停后，转身“以小吞大”收购百世快递的极兔，在单量增长的同时，在“两网融合”的过程中，也让加盟商们承担了融合的“阵痛”。
狂奔的极兔，也免不了留下“一地鸡毛”。接下来，这位快递业的“搅局者”又将奔向何方？
极兔的加盟商“很受伤”
基层网点欠薪、停运问题，将极兔日前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不久前，在社交媒体上有信息曝出，在江苏常州武进湖塘网点中，大量快递堆积成了小山，一些生鲜类的包裹已经腐烂发霉。有快递员表示，网点负责人从今年春节后就一直拖欠员工工资，被拖欠的金额已超过34万元。不少消费者也表示，自己购买的途经该网点的快递已经延误了很久，丢件、损坏等问题处理结果也不尽如人意。
据媒体报道，十几名快递员就睡在该网点的地上，还有快递员抱着不满一岁的孩子等到半夜，却始终联络不上网点的老板。
但这已不是极兔网点第一次曝出这类问题。在今年年初，极兔在重庆、辽宁沈阳、河南南阳等地的网点也先后被曝出现了拖欠员工工资、网点关门等问题。
极兔网点的服务质量问题也受到了更广泛的关注。在国家邮政局最新发布的《2022年第一季度用户快递服务公众满意度》中，极兔得分垫底。而在一年前，根据国家邮政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21年3月，极兔的订单中用户申述率就已达0.91%。在黑猫投诉平台上，关于极兔的投诉已经超过1.2万条，其中主要投诉原因包括快递速度慢、快递丢失和长期不配送、无法联系上快递员等。
而在这背后浮出水面的，则是极兔收购百世快递业务后“两网融合”的阵痛。
据公开资料显示，极兔原本的经营模式是“直营为主，加盟代理为辅”。在去年3月之后，极兔为加快网点建设，也将模式转为“加盟式网络，直营化管理”。在业界看来，这也意味着，加盟制成为了极兔的核心。
在2021年10月，进入国内市场刚刚一年多的极兔，就以68亿元的价格“蛇吞象”拿下了百世集团在国内的快递业务，当时震动了业界。以加盟模式为主，同时叠加了收购后的“两网融合”，极兔网点中低价收购、拖欠工资、强制合并等问题频出，网络稳定性和服务质量出现了严重下滑。
极兔的加盟商廖远就感觉自己“很受伤”。2021年冬季，廖远所在的内蒙古地区某二级网点，被“卖”给了当地的百世快递网点。
据了解，极兔收购百世快递后，对于两家网点的融合给出了几种方案：要么“大鱼吃小鱼”，要么并存“共同竞争”。而在融合产生摩擦时，不少极兔加盟商就不得不被迫“出局”。
廖远所在的二级网点，就在前一种情况下，被一级网点加盟商以130多万元的价格“卖”给了百世的网点。让廖远气愤的是，他直到一个月之后才得知此事，“在整个过程中，代理区负责人根本不管一级网点和二级网点之间的事情，一级网点老板卖了网点，居然也没跟我们商量”。而这时，他所在的网点已经没有了货源，“连系统也切换到了百世那边”，网点变成了“空壳”。
在廖远的投诉下，2022年3月，一级网点的老板才同意补偿给他20万元，其中还包括了廖远之前交的10万元保证金。但付款时，一级网点还扣除了杂七杂八的其他费用7万元，廖远最终拿到手的只有13万元。
廖远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在2020年4月份，极兔打算进入内蒙古快递市场。但是由于快递牌照问题的受限，整整延迟了3个月后，7月份极兔才正式在内蒙古起网。他在起网之初就加入其中，以2万元的低价加盟了这个二级网点。网点“白手起家”，一开始单量极少，每天只有100-200票；一年半之后，廖远做到了日均7000-8000票的单量。“我从一开始的亏损状态，好不容易做到赚钱，结果就这样被收购了！”
而作为二级网点加盟商，廖远他们和一级网点之间的矛盾早已存在。廖远回忆说，在2021年夏天，内蒙古代理区负责人曾在其所在的加盟商群里发布了一则升级公告，通知称极兔要将所有的二级网点升级为一级网点；升级过程中根据票数定价，一票按照50元计算。廖远所在的网点有近7000票，升级就需要上交35万元的费用。
廖远他们同意升级，但升网过程中却受到了一级加盟商的阻拦。“一级网点的老板手里掌握着4-5家网点，他不同意我们这样做。”廖远说，一旦自己的网点升级了，一级加盟商就会失去对他们的控制权，无法从中获利。“二级加盟商的系统是和一级加盟商绑定的。我们每2.3元的派送费，一级加盟商要扣掉0.5元，我们只能拿到1.8元。”双方因为此事纠缠了几个月，最终只有3个网点成功升级成了一级网点。没想到，随着极兔宣布收购百世，他自己的网点就被“卖掉”了。
遇到类似情况的加盟商不止是廖远一个人。
前极兔快递员齐铮对《财经天下》周刊表示，他所在的湖南益阳某极兔网点，也在经营不到1年半后，以100万元的价格“卖”给了当地的百世网点。2021年底，交接完工作后，包括齐铮在内的该网点15名员工被“就地解散”。
齐铮工作期间，这个县城网点的单量从最初的几百票，上涨到被卖前的六七千票，他的固定工资也从之前的3000元上涨至4000多元。“票数涨起来了之后，我送1票能收入1块钱派费。”至于网点为什么被卖，他认为，“老板此前已经花费了100万元起网了，再花个100万元收购百世的网点，不值得。”
齐铮所在的县城网点被百世的网点买下的消息是他的管理经理通知的。“网点老板都没有打算和我们说一声。”他说，“极兔收购百世之后，我们这边很多网点都被百世收购了，我们这一批人也直接失业了。”
在加盟商数量增加的情况下，极兔对终端网点的控制能力也受到了挑战，再加上融合不畅带来的管理混乱问题，也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不少网点对消费者的服务。齐铮就表示，其所在的网点“投诉率高得离谱”；同时，极兔和加盟网点的关系也并不算融洽，“极兔要求，无论客户的投诉是否符合事实情况，客服一收到投诉必须处理”，而最终的罚款往往都落在了快递员身上，“谁负责派送的件，谁掏罚款。”
不断“搅局”的极兔
极兔并不是国内土生土长的品牌。公开资料显示，极兔速递于2015年在印尼创立，4年时间便发展成为东南亚头部快递公司。2020年3月，极兔在国内起网。
一位快递业内人士表示，早期的极兔“花费了大量的资金，以互联网的低成本资金拓展市场”。依靠“低价、烧钱”的打法，极兔快速跑马圈地，也给业界留下了“激进而野蛮”的印象。
极兔入局前，国内头部快递公司们为了争夺市场份额，已将行业内的“价格战”打到了白热化。义乌向来是快递行业价格的晴雨表，有媒体曾报道，2021年3月底，义乌的一家网点老板曾表示，圆通以一票1.2元的价格就可以发往全国，申通是1.35元，百世则是1.3元。
但高调入局的极兔，开始用更低的价格与通达系争夺卖家的发货业务，将快递行业本就如火如荼的价格战推向了极致。曾有报道称，在诸多发货、求报价帖子中，均能看到极兔的身影，只要是上千件的大客户，其报价基本都在2元以下；其中一位极兔加盟商还表示，极兔在义乌的一些网点，甚至会以0.8元/票的价格收件。
此外，有业内人士表示，极兔为了快速实现网络的搭建，凭借着与通达系同为加盟制的特性，试图搭上通达系的网点，让它们帮忙派送极兔的快递，蹭通达系的“顺风车”，做自家的生意。
一系列操作之下，极兔只用了10个月，日订单量就从0飙升到了2000万。但面对竞争对手在家门口“挖墙脚”，通达系也无法忍耐下去。2020年“双十一”前夕，韵达内网直接发布了一则《关于全网禁止代理极兔业务的通知》，宣布封杀极兔，禁止旗下加盟网点代理极兔业务，并退回所有已流入转运环节的极兔快件。申通、圆通也发布了类似的通知，一时之间，“极兔遭遇通达系封杀”的消息冲上了热搜。
与此同时，大规模的“烧钱”价格战，即使是极兔也开始感到难以支撑。2021年3月开始，有消息曝出，苏北地区的极兔快递开始降派送费，从原来的1.25元直接降到1元。
快递业不同寻常的“血拼”引起了监管的关注。2021年4月，浙江省政府通过了《浙江省快递业促进条例》，规定快递经营者不得以低于成本的价格提供快递服务。同月，因“低价倾销”，极兔、百世快递被整治。
监管叫停后，快递价格战停歇。但国内的快递行业巨头们，在极兔的“搅局”下也元气大伤。在2021年第一季度，顺丰亏损了近10亿元，申通亏损了近9000万元。直到2021年底，申通元气也未恢复，亏损额达到9.09亿元。
而与此同时，极兔却再次出手，在2021年10月“吞”掉了百世快递。
在被极兔收购前，百世快递在国内已经拥有超200个中转站和5个超大型分拨中心，配送网络相当健全。百世快递虽然是国内老牌快递企业，但是却一直拖累了百世的业绩。从2016至2020年，5年时间内百世集团累计亏损53.27亿元。而在出售了百世快递之后，在2021年，百世集团业绩实现扭亏。
上述业内人士表示，当企业的业务规模达到一定体量之后，价格战也将不再是抢夺市场的有力手段，而规模再扩张需要花费的成本也将更高。在收购百世之前，极兔的单量大头主要来自拼多多，而在他看来，“极兔在拼多多的市占率已达到瓶颈期了”。但借着收购百世快递的机会，极兔名正言顺地拿到了淘系的通行证，并可顺势拿下快递行业接近14%-15%的市场份额。
安信证券报告也表示，此次收购能够帮助极兔在短时间内获得百世快递的人力、市场份额以及淘系入口的流量。当时华创证券也测算，两家整合完成后，日均订单量将达到4000万-5000万。
此前百世快递采取的也是“轻资产模式”以及加盟制的管理方式。“极兔和百世都是轻资产运营，两网在融合过程中，流量、系统都做了整合。但是在网点上，由于加盟制的关系，总部只拥有分拨中心的资产，对网点的整合上，总部的话语权是不强的。”前述业内人士认为。也因此，在2022年以来，双方的融合摩擦也让极兔负面缠身。
在日前武汉的交流会上，极兔高管也曾坦言，在“两网融合”期间，极兔票量和服务质量确实一度出现严重下跌。但其也重点强调称，这些只是阵痛期的现象，并且“目前阵痛已过”。
尽管不少加盟商们跌进了“坑”里，但极兔仍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而接下来，极兔又想做什么？
年底收支打平，极兔要上市？
在收购百世快递之后近一年的时间内，极兔都保持了低调。而在武汉的交流会上，极兔再次恢复“高调”态度，对外宣称其5月份日订单量已经突破了4000万单。也有媒体称，据极兔的内部高管透露，极兔已有盈利规划，预计今年年底收支打平。
“4000万单是否具有可持续性还有待考证。”易观物流分析师魏建辉对《财经天下》周刊表示。在他看来，只有当日均单量稳定在4000万单以上时，才能说明极兔的“两网融合”收到了成效。
“对于极兔而言，通过早期的融资以及OA体系的帮助快速将规模搭建起来，完成了快速起网的目标。但是想要实现盈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前述业内人士表示。
但通过收购快速做大了单量，强调盈利规划，多位业内人士也告诉《财经天下》周刊，极兔的下一个目标将是IPO。
早在2021年，极兔就曾多次传出准备IPO的消息。齐铮还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在2021年上半年，极兔收购百世快递之前，他所在网点的管理经理就曾通知过员工，每个人需要交5000块钱的押金，相当于“借给极兔使用的融资”，供极兔上市所需，离职的时候可以退回。
据媒体报道，极兔在之前的交流会上，还曾公布了一份投资人名单，包括ATM、腾讯、红杉、高瓴、博裕、淡马锡、SIG、隐山等。这也无疑是为了提振市场和大客户对其的信心。
5月份起量后，极兔还表示下一阶段会重点发力淘系客户。魏建辉也同样认为，极兔的确不能过于依赖拼多多平台，还需要获取其他平台的订单才行。可他也表示，虽然目前极兔已经有了来自抖快等平台的订单，但这些短视频电商平台在履约体系上还不是很健全，极兔在上面的单量也比较少。
同时，极兔在交流会上还为自己定下了更高的目标：它不只是想做一家快递物流服务商，而是要成为集合快递、快运、冷链、高端商务件和各国相互跨境的综合物流服务商。
但在多位业内人士看来，目前快递行业还处于同质化竞争阶段，极兔现在最需要的，还是要提质、增效，一方面提升固定资产占有率，一方面提升时效性，降低末端投诉率。
魏建辉表示，从目前来看，极兔最需要的是实现国内网络稳健的运营。在他看来，百世快递在车辆资源、分拨中心等方面过往的投资力度还非常低，需要极兔重新进行整合。“现在，极兔需要进行新的资本开支，否则实现其效率和业绩的进一步提升还有一定难度。”
数据显示，我国快递行业的业务量已经进入千亿件时代。尽管价格战已告一段落，但随着需求的不断增强，行业竞争仍将激烈；国内的消费者们，也对快递行业的服务质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极兔的“胃口”已经比以前更大了，但它要想继续加速，也必须正视自己高速扩张留下的后遗症。“极兔前期跑的太快，难免问题频现。现在，它也该降降速，慢慢沉淀自己了。”前述业内人士说。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廖远、齐铮等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