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网评论员 丁楚风
深秋大概是一个情绪泛滥的季节。
梭罗在他的小随笔《秋天的落日》里曾这样描写:那天际的太阳,终于在一个凄苦的寒天之后,暮夕之前,涌出云层,骤放澄明。最近,一首《漠河舞厅》,夹杂在流量垃圾、猎奇新闻等之间,短暂地挤上热搜前50,恰似梭罗笔下的秋日暖阳,不可多见。
歌自然是还不错的歌,送歌上热搜的,是歌曲后面的故事。歌曲作者说,《漠河舞厅》的创作,源于漠河老人张德全的人生经历。他和妻子康氏,年轻时都喜欢跳舞,二人常常在旧仓库里点灯练习舞蹈。1987年漠河大火,康氏不幸命丧火海,他在离二人常常跳舞的仓库旧址不远处开设了一家舞厅,名字就叫“漠河舞厅”。30年来,他思念亡妻,未曾续弦,每天用笨拙的舞姿在舞厅里独自跳着亡妻当年教他的舞步,仿佛亡妻一直都在。
有人疑问,故事听起来,像是为歌而编撰的一个精妙的营销策划。更多的人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毕竟不能对爱情证伪,爱情虚无主义者也自是少数。更多的人,在这个凄美的故事里,找到了寄托自我情绪的角落。
“只是当时已惘然”,似火的情爱,或因张德全的故事里的天灾,或因人祸,在现实生活里更多地因为房车,最后无疾而终,这算得上是古往今来大多数人的制式体验。蔡琴有首老歌《最后一夜》唱道,“我也曾心碎于黯然离别,哭倒在露湿台阶”。无论昨天,还是此刻,还是在明天,哭倒和即将哭倒在露湿台阶的人自不在少数。
大时代钟鼓声阵阵。然而引人嗟叹的那一部分,常常无关于时代。清朝诗人黄景仁在穷困潦倒之间,写下过“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的名句,字里行间,凄苦满溢;唐朝诗人杜牧也写过“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佳句。都是讲情爱,杜诗性味超然,说冠绝全唐也不为过,但字句之间,隐隐有情爱易得的洋洋自得,倒是黄诗情真意切,成诗于那个文化凋敝的年代,隔空点了《漠河舞厅》背后故事的题。
前苏联作家帕斯捷尔纳克著名的长篇小说《日瓦戈医生》中,时代风雷激荡,主人公裹挟在钢铁洪流间,二度坠入爱河。最终为了活命,孑然一身,心脏病发作,猝死在莫斯科大街的人行道上。小说当然是虚构的,对于这部并非真人真事的诺贝尔文学奖作品,聪明人不会纠结于小说里革命的对错,不会花精力批判主人公事实上的婚外情,更不会像曾经的苏联那样,长期责怪帕氏“屁股坐歪”。聪明的读者,纷纷感慨日瓦戈医生飘零于命运之河的故事,在他人的爱情故事里流下自己的泪。把《漠河舞厅》送上热搜的人们,想必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心有戚戚然。
讲述爱的文艺作品不在少数。前几年大火的科幻电影《星际穿越》,克里斯托弗·诺兰用一个披着科幻外皮的故事,讲了“爱穿越时间和空间拯救人类”的故事。对于这一点,人们也愿意相信是真的,票房和评分已经作证。仅就“爱能穿越时空”这一点而言,不是科技手段难证其假,而是人们一厢情愿愿意相信这是可行的。
《星际穿越》里的爱,和《漠河舞厅》背后的爱自然不同,《星际穿越》里的爱,是借由主人公的父爱所引申出的人类之爱。什么是人类之爱呢?作家李海鹏曾经说,如果你不明白所有都是可怜的,那么你就什么都不懂。此处的“怜”,不只是指怜惜,解做怜爱、情爱、体恤、理解等等,更为恰当,所谓人类之爱。
凛冬将至,趁《漠河舞厅》上热搜,祝愿人们都能在一首歌的时间里找到爱。这里的爱,当然是指人类之爱。倘若不能,就在至少一首歌的时间里期待冬日暖阳。就用《漠河舞厅》故事背后,张德全老人给亡妻写下的信里的美丽句子作结吧:
“苦难已过,世界大好。我也老了许多。人因何而美丽,又因何而凋谢。是惹怒了憩息的神明,抑或是连它也妒忌你的美丽,降于你炽热的登场,又炽热地退去。我们会坠入爱河,我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