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德老人和他头部的伤痕
电影《长津湖之水门桥》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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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首席记者 戎钰 记者 陈倩 通讯员 刘玉杰 摄影：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萧颢
“第七穿插连应到157人，实到1人！”2月13日，电影《长津湖之水门桥》票房突破33亿元大关，而片中的这句台词，残酷道出了吴京等人饰演的七连战士在片中的悲壮结局。
这份悲壮，存在于电影，更来源于现实，这是每个中国人都应铭记的英雄史诗，也是长津湖战役亲历者李东德老人的心痛记忆。
近日，极目新闻记者走进湖北省军区武汉第一离职干部休养所，请90岁高龄的李东德老人回忆当年他参加长津湖战役时的壮烈情景。当老人看到记者展示的水门桥相关资料图时，立刻说道：“这里有一个水库，我们当时就驻扎在它的南边。”
听到枪炮声 才知道这是要去打仗
对于抗美援朝战争，可能多数国人都更熟悉电影《上甘岭》所刻画的西线战事。直到电影《长津湖》去年国庆档亮相，很多观众才意识到东线部队所面临的另一种残酷作战环境。
1950年冬，在淮海战役等战斗中表现优秀的河南籍老兵李东德，以第9兵团20军60师180团团部警卫员的身份登上了开往朝鲜的火车。但直到火车驶出那一刻，李东德和战友们都不知道此行目的地是何处、大家要面临的是什么。
“当时是部队来动员，说要出去训练，让大家都轻装上阵，等到上了火车才宣布是要去东北。一路上大家在车厢里都很安静，一直快到鸭绿江大桥了，听到枪炮声，我们这些老兵才意识到，这是要打仗了。”李东德回忆中的这一幕，正是电影《长津湖》开篇艺术创造的一段剧情。
抵达朝鲜时，李东德和战友们都衣着单薄，根本没有足够的御寒装备，携带的干粮也只是少量的炒黄豆，“当时让我们去领棉服，但大家都想轻装上阵好迅速投入战斗，所以很多人没有领，就这么上了鸭绿江大桥。”
李东德还记得，当大部队过桥时，迎面走来很多避难的朝鲜老百姓，“他们知道我们是来帮忙的，所以都主动给我们让路，对我们非常热情。”
抵达长津湖南端黄草岭一带后，李东德所在队伍接到的命令是“只围不打”，“我们占据了悬崖边的高地，对面就是美国人。因为西线正在打仗，我们既不能让这些美国人逃跑，也不能让他们过去支援。”
李东德回忆道，当时他和战友们都特别着急，老想出去和敌人打，而敌人也很着急，经常派飞机过来轰炸，“飞机过来时，我们就迅速转移进树林中，等飞机走了我们再回来。”
战友冻成冰雕 死的那一刻仍端枪对着敌人
在李东德看来，长津湖战役中，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充分体现了何为“钢少气多”的精神。“敌人有坦克、飞机，我们只有步枪、手榴弹，不管是武器装备还是后勤补给，我们都没法和敌人的比。当时我们有24天没有吃什么东西，连炒面都没有，只有一些炒黄豆。我是警卫员，总想着要给首长留一点吃的，所以黄豆都是几颗几颗地吃。”
除了没有口粮，长津湖地区最低零下40摄氏度的严寒也让李东德一生难忘。“我们驻守的那个山头，最顶上有一个连的战士埋伏着，因为天气太冷了，有战士被冻成了冰雕。但直到死的那一刻，他们还是保持着端枪对着敌人的姿势。”
李东德说自己很幸运，他在伏击敌人过程中严重冻伤两条小腿，一度面临截肢危险，所幸在医生的帮助下逐渐恢复，养了几个月的伤后，他又毅然重返战斗第一线。
李东德还记得，他在1950年刚到朝鲜时，和战友们编了一个顺口溜：“艰苦奋斗24天，胜利解放了北朝鲜。”但没想到，他最后在朝鲜战斗了长达3年，还险些永远留在了那片土地。
“我记得是在第五次战役中，我们正在阻击敌人，一颗炮弹轰过来，弹片直接进了我的脑袋里，把我炸昏在了河边。幸好我当时是躺着昏迷的，如果是俯身在水里，那肯定就死在那里了。”记者看到，李东德的左太阳穴附近至今仍有一道很深的伤痕。老人透露说，直到3年前他才动手术把脑袋里的弹片取出，“医生说如果弹片位置向下一点，我就瞎了；朝大脑里偏一点，我就死了。”
进入长津湖时 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电影《长津湖之水门桥》中，吴京、易烊千玺等人所饰演的第七穿插连战士们三炸水门桥，用自己的生命去拦截美军的撤离之路。据资料记载，中国人民志愿军第9兵团第27军第80师240团3营7连，就是承担此次任务的部队原型之一。
当记者向李东德老人展示水门桥的资料图片时，老人立刻辨认出了这个要塞之地。水门桥位于黄草岭南部，它并不是一座天然桥梁，而是一座水坝的所在地。长津湖的水通过水坝的几根巨大水管，被引到下游进行发电，水门桥是水坝上方唯一可以供汽车通行的通道，也是美军撤退的必经之地，如果将之炸毁，美军的坦克、汽车等机械化装备将无路可走。
李东德所在连队当时就驻守在水门桥的南边，虽然他们没有承担炸桥的任务，但也深知这份任务的艰险与残酷。事实上，从进入长津湖地区的那一刻起，李东德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哪怕最后和敌人拼到面对面了，我也要一个换一个，绝对不可能当俘虏。”幸运的是，李东德最后活着回到了祖国。
李东德告诉记者，他平时根本不敢回忆在朝鲜那几年的战斗细节，一想到就忍不住掉眼泪，“不能往后想，只能朝前看。一回头想那些事，心里真难受。”
在装备条件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志愿军为何打赢了这一仗？李东德最大的感受是中国军人的意志力无人能比，“我们脑子里想的就是保家卫国，一定要把敌人打败，其他的什么都不想，随时准备牺牲。我们是靠信念打赢了战争，敌人在思想上是没法和我们比的。”
如今盛世，如你所愿。戎马一生、离休前还在军事院校任教的李东德告诉记者，如果有来生，他依然愿意做一名中国军人，守护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年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