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周浩 李贤诚
这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
1991年，浙江女子杨素慧4岁的儿子徐剑锋在广州被拐，此后她与丈夫离婚独自寻子，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她为儿子哭瞎了一只眼睛，此后又罹患肺癌，她带着药瓶继续寻亲，要与死神赛跑，在倒下之前找到儿子。
2017年1月，寻子26年的杨素慧抱撼离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最大的希望依然是能听儿子再叫一声“妈妈”。
志愿者和其他家长接力帮助寻找，2022年3月，被拐31年的徐剑锋终于被找到。寻亲家长杜小华驱车千里来到浙江台州，在杨素慧的坟前哭着告诉她：“大姐，我们把剑锋找回来了，你在地下可以安息了，你吃过的苦我们总算有了交代……”孙海洋则说，他将驱车把徐剑锋带到杨素慧的坟前。
让人唏嘘的是，6年前徐剑锋已看到了杨素慧带病寻子的新闻，他联系了相关人士，还加了她的微信，但最终母子未成见面。如今，这成了永远的遗憾。
杨素慧生前寻子照片 来源：网络
4岁的儿子被人拐走了
杨素慧原是浙江台州的一名幼师，1991年6月，她4岁的儿子徐剑锋在广州南方大厦附近失踪，从此她便辞职开始了漫漫的寻子路，寻子足迹遍及了全国20多个省市。
杨素慧生前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当年，因为丈夫在广州南方大厦做眼镜生意时发生了小意外，她便带着一对儿女来照顾丈夫。不久，两名男子主动接近他们，其中一名男子约二十七八岁，尖脸，瘦瘦的，身高约1.68米，另一名男子年龄约50岁。两人都十分喜爱徐剑锋。
杨素慧和丈夫对这二人产生了怀疑，他们约定，丈夫看住儿子，杨素慧看住女儿。但是，夫妻俩还是防不胜防。
“1991年6月5日，那天老公抱着儿子去了南方大厦，后来没有多久他就回来了，说儿子不见了。他告诉我，那个年轻的男人给他抽了一根烟，没多久他就没有知觉，醒来就发现儿子不见了。”杨素慧说。
徐剑锋被拐后次年，杨素慧的丈夫带着女儿回到了浙江老家，她一个人留在广州找儿子，夫妻二人从此很少再联系，于2000年离婚。
宝贝回家志愿者燕子2010年与杨素慧相识，在帮助杨素慧寻子的过程中，两人也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燕子告诉极目新闻记者，为了随时能够出发寻子，杨素慧一直没有找固定的工作，通过做一些小生意维持生活。
寻子成功的孙海洋记得，杨素慧是一位安静坚韧的母亲，他到各地进行寻子活动时，她经常会到场。杨素慧天天晚上睡不着觉，脑海里总是浮现孩子被人残害的场景，晚上把枕头哭湿，到后来她的左眼因此失明了。
杨素慧也曾向燕子倾吐自己寻子的艰辛与不易。“2013年，杨大姐听说浙江一个村子里有个人好像是被拐去的，就独自一人跑到那儿找孩子，结果被人发现了，村里的人拿着锄头追着她打。”燕子说，为了寻找孩子，杨大姐这些年受尽了苦头，精神一度崩溃，身体也受到很大影响。有一次半夜两三点，杨素慧给燕子打来电话说自己在拆床，通过把床拆了再重新拼合，排解心中的压抑情绪。
母亲寻子26年后含恨离世
对于寻子过程中受过的帮助，杨素慧也一直记在心里。燕子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多年前，广西一名退伍军人曾在雨夜让前来寻子的杨大姐在家中借宿一晚，由于雨淋湿了衣服，他妻子还拿来衣服给杨大姐换。第二天，这名退伍军人还送杨大姐去福利院了解情况，虽然最后没有找到她的孩子，但杨素慧一直对他们心存感激，希望有朝一日找到徐剑锋后，第一时间将好消息告诉他们。
在长年寻子过程中，杨素慧不仅因哭得太多而失去左眼视力，她的肺部也因为过于悲痛、长年失眠而发生了病变。2014年，杨素慧多次严重咳血，一直拖着没去检查。直到有一次，她在连日奔波中倒下，其他的寻亲妈妈把她送回广州，确诊为肺癌中期。
志愿者燕子在医院照顾杨素慧（来源：志愿者燕子）
虽然医生一再嘱托杨素慧要好好养病，但病痛激起了她更加疯狂的寻找孩子的决心。大江南北全国各地，只要有一丝一毫线索，她带着药也要只身前往，她要与死神赛跑，在倒下之前找到儿子。燕子也逐渐承担起照顾杨素慧的工作，并四处寻找途径为杨素慧筹款治病。
得知杨素慧患癌的消息后，孙海洋曾去看望她。孙海洋向极目新闻记者回忆，杨素慧当时住在广州一间小房子里，家中到处是寻人启事和药单，还有一些药材。二十多年寻子的花费，让杨素慧难以承担治疗费用。
孙海洋（前排右二）与杨素慧（前排右一）在寻子路上 来源：网络
寻子家长郑进伟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在儿子郑楚泽2005年走失后，他也加入了寻亲团体，在2006年认识了杨素慧，“2014年到2015年的时候，杨大姐在寻亲过程中就不停地咳嗽，到了2016年的时候病情加重了。我们这些寻亲家长都捐款帮忙，但能力有限，后来是在社会爱心企业及当地医院的帮助下给杨大姐做的治疗。可惜，杨大姐还是没能见到自己的儿子。”
2017年初，寻子26年的杨素慧抱撼离世，时年57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最大的希望依然是能听儿子再叫一声“妈妈”。在弥留之际，她将寻找儿子徐剑锋的事，拜托给了燕子和其他寻亲家长。
寻子“战友”来坟前告知喜讯
杨素慧病逝的这5年里，燕子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各个寻亲群转发“寻找徐剑锋”的消息，并在母亲节、杨素慧祭日等时间寻找媒体报道此事，希望能够得到更多人关注。
燕子形容说，这个过程就像接过杨素慧寻子的接力棒，她也愈发感到自己身上责任的重大。而孙海洋、杜小华、郑进伟等家长寻子时，也总会带上徐剑锋的寻人启事，希望有好心人能提供线索早日找到他，圆了杨素慧生前最大的心愿。
杜小华带上徐剑锋的寻人启事寻亲 来源：网络
“五年了，答应你的事情终于做到了。五年了，终于可以放下了……终于完成了你的遗愿。”近日，燕子终于得到了徐剑锋被找到的消息，她激动不已。时隔五年，她对杨素慧大姐的承诺终于实现。
燕子告诉极目新闻记者，此次寻亲成功有赖于公安部门的侦办努力。3月7日，警方正式告诉她，徐剑锋与他的双亲DNA比对成功。杨素慧辗转全国26年，她不知道，儿子一直在离广州不远的惠州生活。
寻子家长杜小华告诉极目新闻记者，他已经和徐剑锋视频通话过，剑锋在电话那头也哭红了眼睛。但因为疫情的原因，剑锋暂时还不能回到浙江老家来祭拜母亲。
于是，3月6日，杜小华率先从江西驱车来到浙江省台州市三门县，在杨素慧女儿陪伴下，来到杨素慧的坟前祭奠。五年了，坟上已青草萋萋，碑文仍字字啼血：“杨素慧历经坎坷，泣血寻子，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多达20多个省市。她痛断肝肠，思子成病，长眠于此，心愿未了，含悲九泉……”
杨素慧的墓志铭 来源：寻子家长杜小华
燃香过后，杜小华哭泣着告诉长眠地下的杨素慧：“大姐，我们把剑锋找回来了，孩子很优秀，你在地下可以安息了。过几天剑锋会过来看你的，你的心愿我们总算帮你完成了，你吃过的苦我们总算有了交代。”
孙海洋也告诉记者，“我终于可以告诉杨素慧大姐，她的孩子现在好好的。近期我会带着徐剑锋去浙江，到大姐的墓前告慰她。”
6年前母子差一点相遇
被拐31年的徐剑锋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多日前他进行过采血，当时还不知道原因。后来有警方联系他，表示他的亲生父母已经找到了，DNA比对成功，他的生母就是杨素慧。
徐剑锋还说，他自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对当时的情景还有些记忆。他记得自己被两名男子带到山上，和他们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他们也不带他找他父母，当时可能在寻找买家。他好几次试着逃跑，后来有一次成功了，他悄悄从两人的钱包拿了些钱，从石梯下山后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进了一个村子，一名女子看他脏兮兮的很可怜，给他食物，还帮他洗澡。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那名女子后来就和丈夫商量，能不能收养他。就这样，徐剑锋在这个家庭生活下来。如今，他已在惠州成家生子。
孙海洋与徐剑锋合影 来源：孙海洋
徐剑锋说，他想过寻找亲生父母，也一直盼望亲生父母找到自己。6年前，他曾经看过关于杨素慧生病后仍在寻子的新闻，他也觉得照片里的小孩很像他，他联系过相关人士，当时很想去找杨素慧，不管他是不是她的儿子，都想叫她一声妈妈。但因为当时工作实在繁忙，此事不了了之，他当时还加了杨素慧的微信，但也没有说上话。“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当年我想喊妈妈的人，真的是我的妈妈。”徐剑锋心里后悔万分。
徐剑锋说，他没有想过，真的有DNA比对成功这一天。这几天，他通过各种资料了解妈妈杨素慧寻子的事情，看了几个晚上，没怎么休息，他的妻子也一直在看关于婆婆的视频。
徐剑锋还和姐姐联系了，聊了小时候和妈妈的经历，姐姐到妈妈墓前时还和他视频通话了。他说，他会尽快回浙江看望姐姐，并去母亲坟前祭拜。他很感谢寻子的家长们及志愿者对他母亲的帮助扶持，对于中断多年的亲情，他会慢慢去填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