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君
“我喜欢怀着普通人的情感,活在武汉战疫的千万人群当中。”作为武汉封城抗疫的亲历者,著名作家刘醒龙在长篇散文集《如果来日方长》中,将个体的幽微体验放在历史的大坐标之中,从日常生活的点滴细节起笔,叙写了与外界隔绝的七十六天里整座城市经历的一场艰苦而伟大、短暂又漫长的战疫斗争。
“困守孤城,今年的水仙花不开。”这是刘醒龙在封城的日子里最早动手写就的句子,它们后来成为了传唱度颇高的歌词。
真实是散文写作的基石。当人类面对灾难时,无论是在微观还是宏观的层面上,怯懦与勇气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共同构筑了人性与历史的真实。刘醒龙的疫情书写立足于身边较为熟悉的人与事,在他笔下,看似冰冷的隔离背后的怕与爱可以凝聚成为责任和信念,同时也激发出荷尔蒙的应激斗志——“怕不等于屈服,怕也不等于投降!”
“白云黄鹤,万象凝固。江南江北,大地可封。”从朝夕相处的家人到前线抗疫的战士,从守望相助的同事到萍水相逢的路人,作家致力于描绘离汉通道关闭以后江城的芸芸众生之相,为武汉七十六个刻骨铭心的日日夜夜留下了基于个体生命感受的忠实写照。与普通文献一板一眼罗列事实不同,文学反映重大社会事件必定会倾注更浓厚的人文关怀,就像刘醒龙在书中时而以悲天悯人的笔触抒写朋友痛失亲人的哀愁,时而用饱含热泪的口吻还原志愿者不计生死的付出,字里行间焕发出真诚与真挚的情愫,与巴金所倡导的“把心交给读者”散文创作论不谋而合。
即便背负着“分享艰难”的写作使命,刘醒龙仍不忘悉心捕捉每一个难能可贵的温暖瞬间。《如果来日方长》的文笔算不上华丽,可就在作者娓娓道来的讲述中,两件从青藏高原的千里寄来的防护服、一根送给老伴儿当情人节礼物的菜薹花、整盘让全家人在物资匮乏时回味无穷的红烧肉,都因为饱蘸着质朴的情感,继而具备了悠长而隽永的文学力量。
《如果来日方长》的最后,刘醒龙用小孙女上网课背诵课文《赵州桥》的经典片段,为2020年4月8日武汉解封完成了最后的互文式定格:美丽的赵州桥两侧的石栏上,雕刻的龙图腾栩栩如生,“所有的龙似乎都在游动,真的像活了一样”;就在同一时刻,九省通衢的武汉三镇恢复了车水马龙的喧闹,两江四岸也重新升腾起了浪漫的人间烟火。经过了持之以恒的忍耐与等待,在胜利的喜悦面前,作者有含蓄蕴藉的审美性表达,也不乏直抒胸臆地大声疾呼:“武汉全城封闭的最后一秒终于过去!武汉全城解禁的第一秒钟终于到来!”
疫情是照出世间百态的镜子,也是让人成为生死之交的推手。从充满未知与不确定的“如果来日方长”,到“来日方长”终于成为现实,武汉的解封是终点亦是起点。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文学或许不能像医学那样于生死处妙手回春,但却能带给人启迪与希望。就像刘醒龙在《如果来日方长》的代后记中提到的:“文学做不到朗月,也做不到骄阳时,能做到满天星光也好。”——没有人能熄灭满天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