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红兵,中国科学院院士,武汉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任武汉大学医学研究院院长、教育部免疫与代谢前沿科学中心首席科学家、武汉生物技术研究院院长。他主要从事抗病毒天然免疫、炎症反应及炎癌转化等领域的科学研究,取得了一系列有重要国际影响的原创成果。他作为第一完成人获得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两项,教育部自然科学一等奖两项,获得过首届中国细胞生物学学会杰出成就奖、谈家桢生命科学创新奖等。2011年,他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2012年,当选发展中国家科学院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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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6日,舒红兵院士获颁2022年度湖北省科学技术突出贡献奖,获得200万元奖金。他接受极目新闻记者专访,畅谈了自己对科研、对教育的想法。
舒红兵
谈科研:寻找人体免疫的钥匙
极目新闻:您长期从事抗病毒天然免疫领域的科学研究,能否通俗地介绍一下这个领域?
舒红兵:我们主要是围绕抗病毒免疫反应,研究病毒感染机体后,机体如何有效地启动针对病毒的免疫反应,并且在病毒感染晚期,适时终止这一免疫反应。免疫反应其实是病毒和机体一个博弈的过程,若未能有效启动、适时终止或是免疫反应过于强烈,都会给我们机体带来损伤,机体本身对免疫反应是有一个调控机制的。
这个领域的研究和国家的重大战略需求、人类生命健康息息相关,也是国际生命科学与医学领域的重要研究热点之一,竞争十分激烈。在110多项诺贝尔生理学与医学奖项中,有四分之一授予了感染与免疫领域的学者。
极目新闻:您和团队在这一竞争激烈的研究领域发出了湖北声音。
舒红兵:我于2005年来到武汉大学,组建了实验团队。十几年的科研攻关中,我们在抗病毒天然免疫领域所取得的研究成果跟国际同行的成绩是能相提并论的,一些科研成果具有里程碑意义,在国际生物医学领域中发出了湖北的声音,而且是非常重要的声音。
在病毒学领域,湖北是很有优势的,我们拥有P4实验室和中科院武汉病毒所,他们在新冠病毒的发现、检测、药物、疫苗等方面都有很重要的贡献。其他生物医学领域,湖北做得也都不错。
极目新闻:请您介绍下您们的科研成果。
舒红兵:我们发现了多个在抗病毒免疫反应过程中非常关键的信号蛋白——VISA和MITA及一系列调节蛋白。根据遗传物质的不同,病毒被分为两大类,一类是RNA病毒,例如新冠病毒和埃博拉病毒等;一类是DNA病毒,例如疱疹病毒、乙肝病毒。
在抗RNA病毒反应中,VISA蛋白十分重要,它决定了RNA病毒感染后,机体是否能产生抗病毒免疫反应。MITA在抗DNA病毒的免疫反应中也发挥着VISA蛋白同样的作用。MITA还是肿瘤免疫与炎性疾病等研究领域的“明星分子”。国际上众多制药公司争相研发MITA激动剂或抑制剂,已有多个小分子药物进入临床试验。
同时,我们在炎症如何转化为肿瘤这一方向也做了一些工作,阐述了肿瘤坏死因子、白细胞介素家族成员信号传导的调控机制,为炎性疾病的防治奠定了重要科学基础。
舒红兵指导团队做科研
极目新闻:取得这么多成绩,一定有很多难忘的故事吧?
舒红兵:之前经常有教授跟我说,下雨的周末,他在自己的实验室没看到学生,但是一看我们实验室外面全都是雨伞。团队学生一年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度过,研究MITA蛋白时,钟波就在学校度过了两个春节。我还记得有一次晚上11时多,实验室突然断电了,学生正在做实验,一名同学打着手机的灯照亮,让其他同学把实验做完。
我们团队整体状态就是如此,因为竞争激烈,大家时时刻刻有一种危机感,不想浪费任何一分钟浪。我自己也是如此,从做学生到现在,我基本没在家里待过半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实验室和办公室度过的。给学生指导论文同样和时间赛跑,我基本上会在三天之内把文章修改意见反馈给学生。生命科学领域的研究,有一点运气成分在里面,但更多的是靠努力和坚韧的意志。
谈成长:因为考6分而结缘化学
极目新闻:听说您第一次化学考试只考了6分。
舒红兵:那是高一第一次考试,100分的化学试卷,只考了6分(笑)。因为此前我在农村学校上学,根本没有接触过化学。还有英语也是零基础,所以高一上学期期末考试,我有几门功课不及格。假期回到家里看到弟弟妹妹,我顿时觉得自己“不读好书对不起家人”。
后来,我抓紧每一天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去学习。早上天不亮就爬起来学习,蚊帐上贴的全是英文单词。高二时,成绩已经进入年级前列。
现在回想起来,正是因为那6分的考卷刺激,促使我对化学学习格外上心,从而爱上了化学。
极目新闻:那后面的求学之路应该挺顺利了吧?
舒红兵:之后也有很多波折。当年高考就没考好,因为那时候家里很穷,高考前我精神负担特别重,几天几夜都睡不着,思维都是僵的,考试发挥得很差。好在幸运地考上了兰州大学,又分别到中国医学科学院、美国埃默里大学深造学习。
在美国埃默里大学,我每天早上7时起来就直奔实验室,一直到晚上10时以后才回去。整个学习节奏我安排得很紧,在美国求学的多年间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那时候,基本上所有的时间精力全在实验室,就连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也没去过。最后我用了不到3年的时间拿到了博士学位。那时候我的导师说,在埃默里大学生命科学领域要取得博士学位的平均时间是五年,我创造了一项纪录。
我知道科研道路上不能停步,后来我又跟随美国科学院院士David Goeddel开始了博士后研究工作。David Goeddel是世界生物技术领域的先驱,他开发了胰岛素、生长激素、tPA等世界上第一批基因工程产品。在美国求学时的确十分辛苦,我最瘦的时候只有90斤,整个人就是皮包骨头的样子。
舒红兵工作中
极目新闻:为什么选择回国?
舒红兵:离开美国时,我已经是副教授,有自己的实验室,也拿了10个科研项目,取得了一些成绩。但回国是我一直的心愿,当初坐在出国的飞机上我就知道自己一定要回来的。这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从小到大我受到国家很多关爱,我们要懂得感恩,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回报祖国。
谈未来:努力让更多成果转化
极目新闻:为什么选择武汉大学?
舒红兵:2005年武汉大学面向全球公开招聘生命科学学院院长,我在报名截止的前一天投递了简历。那时候我从来没想过要来武汉,也没想过要当院长,因为从小到大我没有做过带“长”的工作。
但当时我想着来到武汉大学这个平台,我可以多做一些事情。也有一种冲动,想着能不能尽自己的力量把学院管理得更好一些。到任武大后,学院召开的第一次全体教师会议上,一位老教授问我,“你是‘飞鸽牌’,还是‘永久牌’?”那时候我就告诉他,“我是武汉大学的‘永久牌’”。
极目新闻:在武大做了哪些主要工作?
舒红兵:在武汉大学,我当了8年生命科学学院院长,9年副校长,2014年起兼任医学研究院院长。每天工作很多,但很充实,切切实实做了一些事情,也很高兴。
我现在所处的武大医学研究院就让我很自豪,2014年我们才创建这个研究院,短短几年间,我们引进和培养了三十余位优秀的青年教授,有27位获得国家级人才称号并取得一批重要的研究成果。
极目新闻:您会跟学生传授做科研的秘诀吗?
舒红兵:做科研没有什么秘诀而言,我觉得要做到以下几点:首先是要热爱科研,要能提出重要的科学问题。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们要专注地去做一些事情。除了专注、持之以恒,我们还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我特别想说的是,做研究一定要专注,不要受太多外界的干扰,专注才能取得一些成果,科研人员的成就感是来自于我们有没有做出创新的成果,来自于我们能否在人类的知识长河里留下一些痕迹。
极目新闻:您后续的工作重点方向是什么?
舒红兵:一方面我们要继续在抗病毒免疫的调控机制方向努力,与此同时我们也想做一些科技成果转化的工作,利用我们对免疫机制的了解来研发一些治疗肿瘤、自身免疫性疾病的创新药。
极目新闻:生物医药产业是湖北省5个重点发展的优势产业之一,作为武汉生物技术研究院院长,您将会如何开展相关工作?
舒红兵:武汉生物技术研究院是湖北省委省政府在2009年创建的一个新型研发机构,成立时间在全国范围内是比较早的。研究院近年来相关工作做得还不错,过去十年里,已经孵化100多家公司,有一些企业在不久的将来会上市,也有一批创新药物会涌现出来。
目前,湖北生物医药产业发展得还是挺好,逐渐成长为国家生物医药产业的一个重要阵地。不过我们也面临着激烈的竞争,我们要继续努力,加大投入。作为研究院的院长,我也会朝着这一方向努力,助力湖北在生物医药方面的成果转化和高新技术企业的孵化。